在皇城滩农场的日子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

　　   这几日无所事事，翻起了相册，看到六十年前我在部队服役时的一些老照片。
　　其中，有一张是李宝英同志在皇城滩农场劳动时的照片。这张弥足珍贵的照片，勾起了我很多回忆，想起了老照片背后的不少故事。
　　我是1961年秋季入伍的新兵。1962年4月，我们连奉命开赴军区农场从事农业生产，农场在甘南裕固族自治县祁连山下的皇城滩。这里是群山环绕的一块盆地，一片大草原，军区农场的场部设在草原西部孤零零的几排低矮的小土屋里。
　　我们连部设在离场部三四里之外的一条小河渠旁。经场部向当地政府申请、批准，连队上山砍下部分木料，搭建一座泥草小营房居住。盖成后，只能住两个排，三排在外边搭了一顶棉布帐篷，里边也只能住两个班。我们九班在小河沟北岸一处塄坎较高的地方，依势向下挖了两米多深一个坑，在上边架了几根树干，铺垫上青稞秸秆和杂草，上边抹了一层泥土，门口也没门，只是用青稞麦草编了一个草帘子挂在门口。这就成了我们班的“营房”。
　　甘南的冬季异常寒冷，说地冻三尺一点也不夸张。我们住在榆中县时，冬季训练挖工事，石子镐挖在冻土地上冒火星。我们住在小窝棚里很冷，但离农场10多公里的地方有个露天煤矿，只挖开了约篮球场大一个坑，深度约3米。因为百里之内无人烟，只有孤零零一个军区农场在这里，煤矿无人管，农场用煤时就开车去挖，也不要钱。因此，冬季烤火煤尽管烧。这个矿的煤无烟，很容易燃烧；掺上土，打成煤饼，往炉子里加时敲成碎块就行；生火时随便用些秸秆点燃，就能烧起来。所以，我们的小窝棚一点也不冷。
　　5月，土地逐渐解冻，我们也开始耕作。每天修渠、挖地、平整，后来又播种、田间管理，忙活了几个月。到10月，庄稼才逐步成熟，我们进入了紧张的收割期。祁连山下的天气非常怪异，早晚和午间温度相差悬殊，有“早穿皮袄午穿纱，围着火炉吃西瓜”之说。10月下旬的一天下午，我们正在西山割青稞，大家脱掉棉衣干得非常起劲，你追我赶。一会儿便风起云涌，天一下子黑沉沉的，接着就飘起了鹅毛大雪，大家仍冒雪抢收。但雪越下越大，青稞秆都沾上了冰雪。连长看这雪是停不了了，便吹哨子收工。没想到，集合完部队没走出半里路，雪停了，太阳又冒了出来，我们“向后转”，又到地里接着干。
　　1962年底，当我们收打完青稞、准备返回兰州营房时，等了几天却没有车来接我们。后来才知道，是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开始了。上级命令我们由农场步行到武威，再乘火车回兰州。 回营这天，早上6点我们就出发了；人人全副武装，除个人的武器弹药、干粮和生活用品之外，还要带一些公用物资，每人的负重都在五六十斤左右。 中午时分，我们来到一条约60多米宽的大河边。这时正下着鹅毛大雪，天黑沉沉的，像一口大黑锅扣在头顶。河里水流平稳，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大大小小的冰块，相互碰撞着、簇拥着、翻滚着向前流动；黑乎乎的河面上，不时闪现出星星点点寒光，叫人一看就不寒而栗。连长一声令下∶“脱衣服过河！”战士们就脱掉毛皮鞋和棉裤，双手把背包、武器和衣物举过头顶，扑通扑通下到了河里，水一下子漫到了大腿上。
　　这次过河，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。当我走进冰河的那一瞬间，才真正体会到了“寒冷刺骨”是什么滋味，那可真像是万根钢针刺向骨间。那个疼啊！说实在话，我那时要不是个军人，就会一下子从河里跳出来，“今天不走了。”可我知道不行，扛枪的军人不是扛锄头的农民，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。过河就是命令，眼前就是刀山火海也得上、也得跳。这就如同打仗，追击敌人时遇到大河，你不过去就会把敌人放跑；如果是你被敌人追赶，你不过河就只能当敌人的俘虏了。
　　我咬紧牙关往前走。河底的石子，光溜溜地在脚下滑动。不一会儿，脚腿便都冻得麻木了，反而感觉不到冷了、疼了。为了少挨冻，只好加快脚步，别无选择。百余名官兵，在冰河中坚强而艰难地用身子推挤开冰块，蹚水前行。终于过了河。我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，两手抱住冻僵的双脚向脚上呵气。我们抓紧时间穿上衣服，几分钟后部队又出发了。
天已经黑了，队伍仍然冒着风雪，沿着羊肠小道，在山沟里继续前进。天越来越黑，雪越下越大，路越来越滑，行军速度也越来越慢了。但是，离宿营地山中的一座煤矿还有30多里路，越拖困难越大。连长当时命令部队就地休息，临时召开了动员会，要求班排长和党团员带头，鼓足干劲向目的地前进。在层层动员、人人表决心之后，部队又出发了。各班都把年龄小、身体弱的战士作为重点帮扶对象，由党团员帮助背背包、带武器，减轻负荷，搀扶着快速前进，终于在凌晨一点全部到达了山中煤矿。这里是一座冬季放假停产的煤矿。留守的矿工得知人民子弟兵要在煤矿住宿，早早都把土炕烧得热乎乎的，等待解放军的到来。一天行军，战士们累得人困马乏，睡在热乎乎的土炕上，身上温暖，心里更温暖，纷纷向工人老大哥表示敬意。 这一夜睡得真舒服。休整一天后，第三天行军到了武威，我们乘火车直达兰州。这次农场生产任务圆满完成，这是一次光荣而艰巨的任务，一我们在行动上、思想上都受到了深刻的锻炼。
　　八班战士李宝英，是我们连的“音乐家”，教歌他是老师，赛歌他是指挥，是连里的文艺骨干。他不知怎么照了这张写有“皇城滩留念”的照片，老兵复员时送给了我一张。这可是我们在皇城滩农场劳动最好的纪念。60年后重温这张照片，我仿佛又看到了在农场劳动、返营行军的火热场面，一幕幕重现在我眼前。
　　人常说，“往事如烟”。以我看，往事并非如烟，岁月的确如歌！
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《西安日报》2022.06.13第七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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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月如歌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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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敬老兵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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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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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月如歌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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